〈秘密〉

天不從人願，像是老天爺不願意看黑澤過得太過順心，黑澤縣賽的日子，正好碰上了高中母校的修業旅行，他的安達老師，別說來為他加油，甚至和他不在同一個城市裡面。前一天晚上安達特地撥了視訊電話，又和黑澤道歉著，還特地叮囑他比賽要帶的東西和賽前的準備，黑澤在電話那頭回應著知道了，他們約定好明天晚上不論結果，都要在安達家見面。

興奮地帶著獎盃，黑澤三步併作兩步地跨上安達家的階梯，興沖沖地打開門，屋內不如他以往來時明亮，黑澤有些納悶地踏上玄關，他以為安達會為他準備個慶功宴，或是至少興奮的等待著自己，但房裡面燈光昏暗，黑澤小心翼翼地拉開門探頭去看，卻發現安達正靠在書桌邊，好整以暇微笑著等待他。

「老師？我還以為你不在，這是怎麼回事？」受到氣氛使然，不知道為何，黑澤原本興奮的情緒也跟著沉靜下來，房間裡面點著有些昏暗的黃光，反倒是書桌上的檯燈，正刺眼的亮著，連帶使得靠在桌邊的安達，都因為背光而看起來有些模糊，看上去不像是黑澤認識的他。

房間裡意外的安靜，黑澤放輕了腳步，連呼吸都不敢用力，輕輕地放下包包，走向安達面前，此刻的安達，看上去又像是老師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從把安達當成戀愛對象看待之後，在黑澤心裡，安達就是他愛戀的男人，並不只是他的老師，但此刻，卻讓黑澤走到安達面前都挺直腰桿，不敢大意。

「老師，」黑澤忍不住嚥下口水，「我今天得了優勝。」安達拉著黑澤的衣角，讓他靠向自己，「我知道喔，所以準備了禮物給你。」

安達拉開椅子，讓黑澤坐下，接著出乎意料的，安達一個側身，坐上了黑澤的大腿，黑澤的抽氣聲大聲到迴盪在房間內，安達幾乎要笑了出來，但又想起了什麼，克制住嘴角，安達拉著黑澤的手，讓他環抱著自己，接著拿起書桌上的書，「禮物我會慢慢地唸給你聽的。」

某一晚，在三味線崛的舊衣店，看到藍底有大小霰細紋的女夾衣，突然很想穿穿看。畢竟我對於衣服除了顏色好壞、圖案漂亮與否之外，有著更深的愛戀。不只限於女性衣服，看到、碰到所有美的絹織品時，不自覺地想接近，也有如看到戀人的肌膚達到快感的高潮的時候。特別是我很喜歡的衣服或皺綢，甚至對不忌諱可任意穿著的女性的處境，感到忌妒。

安達的聲音抑揚頓挫極富戲劇性，黑澤明白那不是一本普通的小說，是一篇官能小說，他的高中國文老師，他的戀人，正坐在他的大腿上，為他朗誦一篇官能小說。黑澤的視線從未停留在小說上，黑澤看著安達發紅的耳根、聽著語末的顫抖，他才明白安達並不如他表面鎮定。黑澤靠上安達的肩膀，呼吸打在安達圓潤的耳垂，猝不及防地，伸出舌頭，舔上安達後頸上的痣。

一想到那沈著、冷而重的布包裹肉體時的愉悅，我不由得顫慄。

「啊」被驚嚇的安達，抖了好大一下，中斷了朗讀，黑澤扣緊了安達的腰，靠在他耳邊低聲說著：「老師怎麼停下來了呢？這不是禮物嗎，還沒結束吧？」

我想穿著那衣服走在街上看看⋯⋯念頭這麼一動，我想馬上買下它，順便連友禪長襯衣、黑皺綢的外掛都買齊了。

安達的朗誦的聲音又再繼續著，接下來的段落，是主角如何為自己塗脂抹粉，逐步地變身為女人，黑澤的手貼上安達的大腿，隨著安達朗誦的節奏，來回遊走於大腿之間，像是故意地、若有似無地一而再地碰到安達的私處，卻又瞬間離開，帶有熱氣的鼻息，吸吐打在已經發紅快熟透似的耳廓，另一隻手也不安分地，緩慢地拉出安達紮在褲頭的襯衫下襬，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為安達的朗誦配樂。

安達繼續念著，一字一句地唸著，矮個子的主角，如何穿著女裝，步入夜晚的人群裡面，在人潮擁擠之際，伸出自己的手，凝視著，那隻塗抹白粉如女人般地玉手，安達的語調充滿情感，每個停頓、驚嘆，都像是發自內心的喃喃自語。

黑澤從沒看過這樣的安達，像是他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他，像是在台上為大家朗誦文豪作品的他，又像是他們床笫之間羞赧的他，黑澤為此興奮不已，左手從被拉出的襯衫下襬溜了進去，隔著背心，黑澤溫柔的在安達的乳首上打轉，配合著輕撫大腿的節奏，用著指甲輕輕搔刮著乳頭。

安達有些坐立不安地調整著姿勢，想要闔上雙腿，卻像是渴求似地把黑澤的雙手夾得死緊，緊緊握著手裡的書，緊張出汗的手心讓書頁起了皺摺，黑澤變本加厲地抽出了手，解開了他西裝褲的褲頭，伸手探進褲襠，伸手掌握住安達的慾望，用拇指在已經濕潤的前端打轉著。

塗得厚厚的白粉底下完全掩蓋了「男性」的秘密，眼神嘴角的動作像女性，連笑也像女性。甜甜的指甲花味道，與發出如私語般衣服摩擦的聲音，前後跟我錯身而過的幾群女性，都認為我是同類不感到訝異。

黑澤開始含舔著安達的耳垂，伸出舌尖舔弄著，濕熱的觸感和喘息的聲音，令安達難以招架地聳起肩膀，而黑澤手上也沒有停下動作，放下正蹂躪胸口的手指，扣緊了安達的腰，再明顯不過地重重的頂著安達的屁股，而另一隻手，正套弄著安達的性器，安達朗誦的聲音逐漸地弱下，斷斷續續地，連一句話都破碎在喘息裡。

教師形象的安達逐漸地碎裂，一點、一點顯露的是黑澤的戀人安達。

『我看不清楚，究竟這裡是哪裡，我完全不知道。我對你的生活知道的只有三年前太平洋上的。我受你之邀感覺好像一起來到遙遠海上前方的幻想之國。』

黑澤傾身親吻安達，把剩下的故事終結在他們的接吻之中，黑澤托著安達的屁股，將他抱起推向書桌，安達伸出手臂，環上黑澤的脖項，輕靠在他的肩膀，小聲地說道：

「恭喜你勝利，優一。」

「謝謝老師，那我就繼續享受禮物了。」黑澤迅速地解開安達的襯衫，拉高安達的背心，彎下腰，將親吻落在安達的胸口，另一隻手順勢地將安達下身的布料全部褪下，早已被套弄而挺立的慾望在空氣中昂揚，黑澤的親吻沿著胸口逐漸往下，親吻過安達白皙、柔軟的小肚腩，又繼續向下，張開嘴接納了安達最敏感的慾望。

安達呻吟著鬆開手，書本重重的摔落在地上，露出了封面上的作者名：谷崎潤一郎。

＊

他們赤身相貼，躺在安達的床上，注意到掉在床沿的小說，安達掙扎著離開黑澤的懷抱，把書撿起來放到桌上，黑澤注意到他的舉動，也跟著貼上安達看著他手裡的小說。

「老師剛剛唸的是什麼故事？」

「秘密。」「欸？」

「故事名稱就是〈秘密〉。」

「老師竟然會讀官能小說，我太意外了。」「只要是好作品，就有閱讀的價值，而且谷崎潤一郎的小說，在當時自然主義盛行的年代，用獨樹一格的方式開創出自己的風格，也成為耽美主義和官能派的代表。」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啊，黑澤！」

突然聽懂自己男朋友言詞之間的調笑，安達有些氣憤的用手撞了撞黑澤的胸口，黑澤笑著和他說著抱歉，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更重要的事，黑澤又用手讓安達往自己貼得更緊，在他身後問道：「那老師怎麼會想到做這種事呢？不只讀官能小說，還唸官能小說當情趣？」

安達突然支支吾吾，又漲紅了臉把自己埋進被窩裡面，黑澤也追著鑽進了被窩，追問著安達，「啊老師什麼時候看到的？好丟臉！」黑澤拉下棉被皺著一張臉，丟臉的叫喊著，「上、上次去你房間的時候，在床底下看到的。」「太丟臉了，請老師不要跟我說話。」安達笑了出來，有些又好笑又無奈的安慰著自己的小男朋友這個很正常，而黑澤只是看著牆壁，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拒絕面對現實。

───「之前看到你的寫真集，性感教師那本，所以猜想你大概喜歡這種的。」

註：黑色斜體字引用自《刺青：谷崎潤一郎短篇小說精選集》中〈秘密〉部分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