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大雨後
租屋處的窗型冷氣在雨天的時候,總是把雨聲放得特別大聲,突如其來的龐雜聲響,讓邱子軒從手裡的書抬起頭,看了一下手機,快十一點了,夏宇豪大概練完球快到家了,去幫他把熱水打開,舊公寓的熱水器,總是要等很久才有熱水,聽這個雨勢,總是粗心大意的人,大概會淋得一身濕。
喀拉——喀拉——邱子軒開好熱水器折回房間的時候,夏宇豪正好混身狼狽的進了家門。「你來迎接我喔?」「我幫你開熱水器,快去洗澡!」對夏宇豪挑了一下眉毛,面前的人依舊嬉皮笑臉的嘟起嘴巴,邱子軒知道他在等什麼,微微前向在唇上留下一吻「歡迎回家。現在,快、去、洗、澡!」「是,遵命!」
邱子軒先鑽進了被窩裡,聽著窗外效果器般的雨聲,和浴室的水流聲。心底卻像是泡進了放滿熱水的浴缸,從身體開始變得暖活,眼皮變得沈重,世界漸漸變得安靜而舒服。
邱子軒其實不喜歡雨天,尤其是在受傷之後。每次下雨時膝蓋總是會隱隱作痛,醫院檢查結果證實沒有問題,邱子軒點點頭,他知道,是心病。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有藉口真實感受到疼痛,告訴別人他不舒服,也告訴自己,是天氣的關係。先從雨開始,接著是地上的水窪、溪流、湖泊,最後是大海,他開始討厭接近水邊。水太清澈的時候,彷彿無處躲藏;混濁的話,又看不清自己。
水毫無規則、任意變形、可以被任何容器乘載,也能夠切割、磨平所有堅硬。
邱子軒喜歡讓他安全的事物,像是山、像是森林,像是樹。他喜歡山的沈穩,森林的蓊鬱,樹的堅韌。他常常聽別人稱讚,他個性很穩重,因為他像山一樣,沈默而無語,他開始學會在心裡種植秘密,把想要脫口而出的情緒埋進心底,漸漸的他心裡有一片森林。那些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怎麼開口的秘密都留在那裡,每個秘密向下扎根,緊緊抓著他的心,吸取他的養分。他心裡長成一座迷霧森林,但他卻開始變得荒蕪,他還能抓住的,只有排球。
夏宇豪很快地沖了澡出來,看著已經睡著得邱子軒,關暗了燈,房間裡只剩下床頭的一盞夜燈。雨聲大得房間裡只安靜,邱子軒睡的不是很安穩,又翻了個身,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夏宇豪又轉身進了浴室。拿著熱水袋和毛巾,靜靜的走到床邊,伸直邱子軒的腿,幫他熱敷、顧不上沒擦乾的頭髮, 專心致志的替睡著的人按摩著。
看著膝蓋上的傷疤,夏宇豪總是心疼,它的存在,不是體現了他的脆弱,而是,難以想像眼前的人是多麽堅強。他有時候覺得,邱子軒像一座山一樣,總是穩健的在那裡守護球隊、守護身邊的人,但沒人可以走進他心裡。第一眼認識他的時候,總覺得這個眼鏡仔無聊又自以為,嘴裡說的夢想、重要的人事,跟教科書一樣古板。
但是當他越深入,他才明白邱子軒並不是如他外貌索然無趣。像是在攀登一座高山,必定路經的濃霧森林,夏宇豪為此著迷,當他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他已經深陷其中,走不出去,他只能沿路披砍荊棘,向上攀登,期望能夠看見日出。
高山險峻、靜謐的守護大地,但卻孤獨的座落在這裡。
即使已經感覺到對方放輕動作,邱子軒還是被按摩的力道喚醒,躺在枕頭上沒有出聲的微微偏過頭,看到夏宇豪正彎起自己的腿,在按摩著小腿。剛住一起的時候,邱子軒無意間看到夏宇豪電腦頁面停留在復健和按摩,那天晚上,夏宇豪就會拿著熱水袋幫他熱敷。就像現在一樣,細心地、小心翼翼的進行每個動作。
柔情似水。這種老派又過頭的形容詞,卻是每次這個時候,邱子軒唯一能想到的。起初,夏宇豪像是他最討厭的暴雨,直直的下在他心裡,掀開他的脆弱、帶走他的冷靜。原以為不會為此動搖,卻在心裡面天崩地裂,這時他又像大海,接受所有他拋出的一切,銳利的土石、樹木的殘骸,換作是一次一次清澈的海水,打在腳邊,刻畫了山壁、鑿出孔洞,留下他帶自己的衝擊。最終,夏宇豪化作小溪,淌流在他心底,清澈、溫柔透明的流經他心裡,帶來了生機,森林因此茂密,卻不再寂靜。
「嘶--夏宇豪......」吃痛的抽氣聲,讓夏宇豪迅速地回過頭「我吵醒你了?你哪裡不舒服?」邱子軒撐起身體,勾勾手要他靠近,夏宇豪扶著邱子軒的膝蓋,想要聽清楚他要說什麼。「騙你的」邱子軒挑了眉毛,得意的笑了,夏宇豪鬆了一口氣稍微退了回去,才要開口卻被追過來吻堵得說不上話,在嘴唇離開的時候聽見這樣一句話「謝謝你那天越界。」夏宇豪直愣著看著邱子軒,好像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卻先笑了起來。「也謝謝你願意訓練我。腳還會痛嗎?」「不會,現在下雨也不會痛了。」
邱子軒催著夏宇豪不要再幫他按摩了,趕緊吹乾頭髮上床睡覺,他想睡了。夏宇豪跳下床,迅速的吹好頭髮,也跟著躺進被窩,在棉被裡面,找到邱子軒的手,牽著他。窗外的雨聲好像小了一點,邱子軒打了個呵欠,用力的握了下牽著的手,沉沉睡去。夏宇豪撥著邱子軒的瀏海,慢慢的移過去,湊上對方額頭印下一吻。
下過雨之後,明天天空,會特別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