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to
宇宙的起源從一場爆炸開始,心動的瞬間只是幾句脫口而出的話語,像是不小心投進湖中的石頭,看似平靜無聲,表面漣漪卻未曾平息。
安達就是那顆石頭,平凡無奇,但卻沈進黑澤心底。
拜長相所賜,如果黑澤想要,他從不缺乏女朋友,談過幾次戀愛,最後總無疾而終。每段戀情他也確實也都用心付出真心,約會提早20分鐘、走路讓女生走在內側、購物時幫對方拿東西、約會結束送女生回家的晚安吻,這些像是教科書版的完美約會情節,黑澤從未遺漏。只是每段戀情,最後總換來女生的「分手吧,黑澤根本不愛我。」
每次聽到這句話,黑澤都忍不住懷疑,愛不就是喜歡多一點的喜歡而已嗎?他只是還沒從喜歡變成愛而已,這樣的情節像是沒辦法翻到下一頁的漫畫,反覆地發生,久而久之,戀愛對黑澤而言像是受潮的火種,即是怎麼努力煽風點火,也冒不出一點火花。
一直以來,黑澤習於完成別人的期待,但卻只有戀愛,他不明白,到底對方的期待些什麼。
從小他就是被注目的那種人,那些打量、探究的眼光,即使他閉上眼,關注仍不會停止,總嚴格地審視他是不是真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優秀且保持第一。他隨著這些目光和背後的期待過活,他發覺自己有能力去完成他們的期待,而為了完成期待也得更有能力,如此如此的循環,最終他活著大家所期望的黑澤優一。
而真正的他,卻仍舊停在原地,隨著時間慢慢地荒蕪,人們看他,卻對真正的他視而不見。
「才沒有這回事⋯⋯你已經夠厲害了。」安達說的話,像是一場溫柔的大雨,從頭到腳淋濕了自己,即使在這樣的大雨裡哭泣,也會被包容的吧?那是第一次,他覺得他能在別人面前活得像是自己。
直到他愛上安達,他才明白,戀愛並不一定燦爛如花火,燃燒後卻留下餘燼;他的戀愛更像是風雨過後在荒涼的花園裡面埋下一顆種子,安安靜靜、無人知曉,那是他獨自欣賞的風景。
他撿拾安達的點點滴滴,作為養分,打呵欠的眼角、早晨睡翹的亂髮、午餐飯糰的口味,那些細碎而微小的事情,最終又會成為一朵花朵,為安達種下,而他不會知道的花朵。黑澤似乎開始能夠理解,過去交往對象們的那種心情,明明如此靠近,卻無法傳遞或接收到心意的心情,快樂卻又沮喪著,他似乎這個時候才開始明白什麼是戀愛地這樣過了七年。
初戀總是不會有好結局的。安達是他的初戀,還沒開始就已經預見悲劇結局的初戀。
黑澤相信總有一天他得親手剷除那些盛開的花朵,這段初戀的終點,不是兩人之間一方的調職或離開,就是他看看著安達終於交到人生第一個女朋友,那麼到時候,他也會拔除那些過分愛戀的雜草,只留下最不會讓安達困擾的那朵--「同期同事」的花朵。
只是,如同七年前他沒有預料的那場大雨,安達又再一次的帶來降雨,而且這次,雨後迎來了彩虹。
如果可以,他不想說出那句話的,在那個瞬間,他有很多話想要跟安達說:
「你才不是大爛人,你明明就是這麼溫柔、細心的人⋯⋯」
「就算沒有魔法,也沒有關係,安達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你就是我最喜歡的人,怎麼會沒有資格和我在一起呢?能夠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褔事情。單戀你七年,因為安達聽見我的心意靠近我,才給了我勇氣告白啊⋯⋯我才是沒有資格的那個人!」
看著安達慌亂的模樣,被他推開的手,如果可以,黑澤想要緊緊的擁抱安達,如果可以。
但他明白,他不行。
「對我來說,我希望安達能做出不會折磨你的選擇,」黑澤一邊說著,小心翼翼的不去處碰安達,安達聽不見的話,那就沒有問題的,聽不見那個在心裡喊著不要結束的自己,如果安達聽不見的話,那自己也可以裝作他不存在的「我希望你每天都開心的笑著,」這句話是真的,無論是現在說著這些話的他,或是內心深處不希望結束的他,唯一的希望,都是希望安達能夠快樂,保持著那個看了也會被療癒的笑容。
黑澤告訴自己,得揚起微笑,笑起來的話,接下來說的話,才有說服力。
他笑了起來,十分完美地,如同每一次別人希望他笑得那樣。
「我們⋯⋯不如就到這裡吧?」
黑澤看著安達,帶點殷切期盼地,最後一次用這種目光看他,緩慢、深刻,這是他和安達之間最近的距離,安達過長的遮住眉毛的瀏海、因為激動而泛紅的眼眶與鼻尖、人中上面他一直想親吻的痣、總垂著嘴角,但笑起來卻很好看的嘴唇,黑澤緩慢的凝視著安達的臉龐。
他還沒了解安達的一切,鞋子的鞋號、家鄉老家的樣子、讀書時候的綽號,他都還來不及了解;他也還沒看過安達的所有表情,害怕的時候、喜極而泣的時候,因為自己而意亂情迷的時候,他想更加地理解安達。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但他明白,他不行。
黑澤看著安達,看著淚水在他的眼眶凝聚,因為激動而掉落,看著他用力地點頭,宣告了他們的結束。
「那,我幫你叫車回家吧?比起坐電車可能會碰到其他人,現在的安達,比較適合坐車回去吧?我先下去幫你叫車,你準備好再下來就行了。」黑澤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怎麼會這麼不爭氣呢?不能讓安達看到自己的淚水啊......抓起了鑰匙,深吸一口,走了出去。
餐桌上的蠟燭,被關門時帶起的風吹動搖曳,融化的蠟油,順著蠟燭,留下一道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