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otine

【寄件人：阿澤】
【收信者：顧培三】

抱歉阿，我不小心說了。老吾現在就過去找你了。

5、4、3、2、1

顧培三在心中倒數，一抬頭，就看到氣喘吁吁的都衍吾雙手撐著他的桌緣，滿臉怒意夾雜著不甘心，還來不及開口，三三就先拿出手帕替他擦汗，老吾撇開頭，打死不讓對方碰到。

「三三，你都偷偷跟阿澤去抽菸喔！」
「⋯⋯」
「是嗎？」
「是」

總有些事情，無論在心中計畫演練的多少遍，當它真正發生在生活中，依舊瞬間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都衍吾永遠在顧培三的計畫之外，受過各種訓練的他，心中隨時都有對所有事情的計畫，和備份計畫。但都衍吾是無法預期的變數，也許正是這樣的難以預測，所以才會讓顧培三如此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個時刻，都衍吾是他井然有序的人生裡，最出奇不意的未來。

「好阿，什麼事情都不跟我說，自己偷偷跑去做大人的事情。現在阿澤已經是你心中第一名的好朋友了嘛？有秘密都不說，我也要把阿廣跟小安提升成我心中的第一名，跟他們講秘密！」

「對不起，因為判斷您知道我會抽菸之後，也會想要從事像有損健康的行為，所以認為適當的隱瞞是合理的。阿澤並非我心中的第一名，您永遠是我心中的第一名，您大可放心，因此提升阿廣與小安的地位，也是沒有必要的。」

「那你抽的菸是什麼味道的？阿澤嗆我說一定不知道你抽的菸是甚麼味道的，你趕快告訴我！」

「呃，老吾⋯」

「算了，我自己聞！」

總是身體快於大腦的行動派老吾，抓起三三的右手，像是好奇的小動物對著他的指頭又聞又嗅。像捲起陣龍捲風，在暴風中心的三三還來不及反應，早已暈頭轉向。些微的刺癢酥麻，透過三三發抖的指尖傳來，他的指腹輕觸都衍吾的人中，因為大力嗅聞動作而噘起的嘴唇，貼著指節，顧培三盡全力保持鎮定，不去想手上透過肌膚傳來的柔軟觸感、拂過手背的溫熱氣息。

老吾翻過三三的手，試圖在手心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鼻尖抵著顧培三的掌心，嘴唇幾乎是吻在手掌上，只有顧培三本人的氣息，帶有和煦溫帶樹林的熟悉感，他聞不出其他味道。三三手有些出汗，混雜著洗手乳的味道，和平常沒什麼不同，老吾感到喉嚨有些乾燥的嚥下一口口水，顧培三迅速抽回他的手。

「沒⋯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阿⋯阿澤騙我喔！」

「老吾，我今天沒抽菸。」

「喔。」

「⋯⋯」

「好⋯好熱喔！」

都衍吾故作自然的搧搧領口，等著這顧培三接話，有時候這樣古怪又燥熱的氣氛，會突然出現在他們兩人之間，總是老吾先說一句「好熱喔⋯⋯」三三就會負責轉移話題，一直都是這樣。

「如果您想知道的話，我抽的是手捲菸。捲紙與菸草都是自己調配的，大致來說，主要是比較偏甜帶有點酒味與水果的口味。比例上是黑巧克力與蔓越莓橙酒口味以1:2來調配，菸草紙是選帶有甜味的甘草紙。在抽的時候，先入口的是巧克力混合帶點水果酸甜，最後帶出淡淡的酒味。」

「橙酒巧克力...」

都衍吾下意識地摸摸嘴唇，帶點茫然的迷濛。顧培三沒有錯過這個細微的動作，他不奢望現在老吾就能夠知道這口味的菸草代表什麼意義，如果他不明白，他也不會說破，他會往心中屬於都衍吾抽屜再放入一筆秘密，就如同收藏一個橙酒巧克力的吻。在點燃那支菸的時候，他都想著都衍吾，想他身上的氣味，想他每一次觸摸，想每次興奮的落在自己臉頰上的親吻。他想招搖的帶著一點點都衍吾的氣息在他衣服上，收藏在口袋裡，鑽入身體深處，成為自己靈魂的一部分。

「阿，原來這就是偶爾你身上會有的那種香香甜甜味道的原因喔，我還以為煙味都很臭。」

「一般超商販賣的盒裝菸，的確是您設想的那種味道。但是因為是捲菸，所以可以自行選擇味道。」

「那我也要抽，巧克力蔓越莓橙酒聽起來好好吃--」「不行！」

老吾話都還沒說完，三三便嚴厲的拒絕老闆的要求。

「為什麼？我也想試試看啊，都只有你跟阿澤兩個人偷偷抽，太不公平了，而且這個菸又不臭感覺很有趣阿！」

「無論是捲菸或是盒裝菸，裡面都含有許多對身體有害的物質，您不應該這樣隨便傷害自己的身體。吸菸等同於慢性自殺，您不應該輕易嘗試。」

「好哇，我不抽菸，那三三你也不可以抽菸，我不喜歡你傷害自己的身體。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可以抽菸，更不可以跟阿澤去抽菸！」

「是，老吾。」

雖然對阿澤有點抱歉，三三從來不讓老吾失望。伸出手，和老吾打了勾作為約定，看著老吾臉上揚起的笑容，想起剛剛說的話，顧培三回以微笑。突然，他又湊上顧培三的肩膀，想要找著制服上有沒有殘留的菸味，顧培三也不閃躲，任由老吾在脖子旁邊聞聞嗅嗅，決定不告訴他衣服是昨天剛洗好的。

香菸沒辦法讓顧培三上癮，他早已有了其他癮頭。停止抽菸的日子，其實根本算不上戒菸。即使被何意澤抱怨不夠朋友，除了都衍吾就什麼都不顧了，顧培三也依舊一根菸都不碰，畢竟他已經擁有更好的。

「老吾，陪我去吹吹風好嗎？」

「蛤？又⋯又要去吹風喔，剛剛明明去過了！」

「如果您不方便的話，我可以找別人聊聊，沒關係的。」

「不准喔，我又沒有說不要！走阿」

小安狐疑的目送剛剛跟他打鬧到一半的老吾緊張地拉著三三走出練團室，轉過頭想和阿廣問個明白「終於安靜多了，好不容易可以兩人獨處。」對他們兩人怪異的舉動完全沒放在心上，小安忍不住瞪了下阿廣「鼓手跟貝斯手就這樣跑掉，看來今天是沒辦法練團了，那阿廣你來練一下大黃蜂進行曲吧！」

老吾一路拉著三三穿過走廊，經過教室，爬上天台，向著夕陽站定姿勢，閉起眼睛，一副從容就義的神情等待著顧培三下一步動作。三三伸手摸摸他的臉，笑了出來，最後什麼也沒做「老吾，我沒有要親您，您可以把眼睛張開，我們可以真的一起吹吹風」都衍吾震驚的睜開眼，臉色通紅表情難以言喻「為什麼，我以為⋯我們說過吹吹風是要幫你解菸癮的意思。」顧培三意有所指地又笑了，只是看著夕陽，都衍吾左顧右盼著裝沒事欣賞夕陽，忍不住開始氣惱自己當初到底為何要說出這種話。

「三三！你看我幫你準備了很多東西，網路上說戒菸的時候，可能會出現很多身體不適，情緒不好，最好做一些會讓你心情放鬆的事情，然後轉移注意力，如果出現晚上睡不著的事情狀況，也可以做一點運動什麼的！」
「還有，這袋口香糖和你常用的原子筆給你，他們有說戒菸會肚子餓，想要拿菸的感覺，這時候就可以吃點口香糖，然後玩一下筆，都可以舒緩焦慮喔！」

「謝謝老闆，但是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他們對我的幫助有限，因為－－」

「為什麼？還是，你不喜歡這個口味的口香糖，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巧克力橙酒口味的，不然你和我一起去上高爾夫球怎麼樣？運動也可以舒緩情緒。」

「真的不需要您如此費心了老闆，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戒煙的。」

「你不喜歡口香糖嘛？那還是，我看過另外一種說法喔，你可以想想看，要是你抽完菸跟你喜歡的人接吻被嫌棄怎麼辦，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忍耐，不那麼想抽菸了。」

顧培三幾不可察的挑了一下眉毛，短短的一秒，旁人幾乎無法看不見的神色變化，但是都衍吾知道三三有點興趣。

「您的意思是腦內幻想？」

「嘛，也不一定是幻想阿，你可以找一個人來親親看，享受看看沒有煙味的吻，這樣不是更有動力嘛？」

「所以您鼓勵我隨便找一個人來吻？」

「不可以，怎麼可以隨便找人來吻，當然要跟自己喜歡的人接吻阿！！！」

「哼，你要隨便找人接吻的話，還不如乾脆跟我親親，反正不是跟女生親，應該就不算是初吻吧。」

「跟⋯跟您接吻？」

「對啊，想抽煙的時候，就接吻來止癮阿，因為你不喜歡口香糖嘛！」

顧培三心情有點複雜，他感謝老吾的純真，同時也為此感到不安。看著老吾為他著想的臉，心裡泛起了一點點罪惡感，也許他不該這樣利用他老闆的真心，但是或許這一生，這是他唯一能順理成章親近他的時刻。他第一次感謝某種可能存在的神祉，顧培三點點頭，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他這樣想。最後，他們達成了想抽煙就去吹吹風的協議。

「老吾。」聽見三三的叫喚，回過神的老吾，一轉頭，毫無防備顧培三吻上他的嘴唇，沒有色情或是挑逗，就單純是一個親吻，像流星自然地消失在黑夜。都衍吾眨了下眼，看著三三退出一點距離，但他們倆個人仍近得幾乎鼻尖碰在一起「我戒的煙是巧克力蔓越莓橙酒口味的，所以您的吻也是這個口味的。」

「說什麼鬼啊，叭⋯叭噗咧！不是說好只是要吹風嗎，幹嘛又突然親我阿！」夕陽烤紅了都衍吾的臉頰，抿了下嘴唇，原來夕陽曬久了，也這麼熱。

「煙癮是突然來的您不知道嗎？在某些熟悉或是特定場景，更容易產生想抽菸的情緒，大腦會依照過往相似情境做出回應。」

「好⋯吧，那你下次要先通知我，不要再搞偷襲了，我沒有準備，這樣感覺很怪欸！」

「是，老吾。」

顧培三的戒菸療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那天，從圖書館出來後，老吾突然主動吻了三三的嘴角「三三，書上說有毅力一點，通常戒菸三個月就完成一個療程了，我有記得，到今天，剛好六個月了，恭喜你，終於成功戒菸了！」都衍吾到現在一直無法明白，戒菸成功，不是應該開心嗎，為什麼，那時候三三的表情看起來這麼失望。

水聲嘩啦的迴蕩在寧靜的泳池，六線的泳道，只有一人在水中暢游。月光粼粼的反射在站在池畔的顧培三臉上，顧培三拿著浴巾，靜靜地看著都衍吾在水中前進，沒什麼事能夠使他分心，即使只是看著都衍吾游泳，也是他唯一重要的小事。

又完成了一趟，都衍吾攀附在牆邊拿下泳鏡呼喚著顧培三，三三蹲在池邊，替老吾將臉上的水珠拭去。

「三三，你真的不下來陪我一起游泳喔！這樣一個人游泳沒人可以比賽，很無聊欸。」

「不了老闆，因為您想游泳得有些突然，我沒有準備我的泳衣，並且我也來不及找人處理那些需要先準備打點的事情，所以我還是不下水了，我在岸上看您游泳就好了。」

「可是我突然想游泳，你就有準備我的泳衣阿。」

「這是我本該做的。」

「好啦、好啦，那你要答應我，下次陪我一起游泳喔！」

「是，老闆。」

「一個人好無聊，我要上去了啦！」

顧培三後退一步，看著都衍吾輕墊一下，撐著雙手流暢地把自己從水中帶出來，一個跨步，人已經站好在水邊。都衍吾的運動神經一直十分發達，所有家中安排學習的運動，無論多冷門，難度多高，他都能夠輕鬆應對。水滴從剛撐在池邊的手臂滑下，一些水花順著起身的動作，濺在赤裸的背上，順著背脊被地心引力來到腰際，回到水裡。顧培三先替都衍吾在腰上繫上浴巾，又拿出另一條替他擦乾身體披在肩上，最後拿出短毛巾擦擦他像是綠藻般的頭髮。

「老闆您快去沖澡，以免感冒，泳池中的氯對您的皮膚也不好，請快去洗澡。」

都衍吾點點頭，溜去沖洗，留下顧培三一人在泳池外守候。過沒多久，換好衣服一身清爽的老吾從淋浴間走出來。

「三三，我洗好了。」

「老闆，請過來讓我幫您吹風。」

顧培三看著老吾一臉彆扭的朝他走來，猜不透他的老闆現在又發生什麼事。正要開口，都衍吾就自己親上他的嘴，顧培三在心中閃過無數念頭，無論是怎麼辦？難道老吾終於開竅了？難道是剛剛他幫老吾擦身體的時候表現很奇怪？還來不及找出結論，都衍吾已經結束這個吻，雙手搭著他的肩神色嚴肅。

「三三，要忍耐不可以抽煙喔！」

顧培三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他打開手上的吹風機，吹著都衍吾的頭髮，輕輕撥鬆他的髮絲「老闆，我的意思是，讓我來幫您吹頭髮，並不是想抽煙的意思。」都衍吾的耳朵通紅，顧培三相信是吹風機的關係，幸好吹頭髮的時候頭是低著，老吾看不見他有些得意的表情，卻也錯過了老吾害羞得不知所措快爆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