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night

那是一個夢，夢裡面什麼都沒有，像是古早的映像管電視的雜訊，他想在這裡睡了，走得有點累了，他想在這裡睡了。

在這裡感覺能睡得好，沒有人來打擾。

他抱著膝蓋躺下，想著要是能有人替他蓋被就好了。

他感覺閉上眼睛好久好久，但醒來卻一樣疲倦，天色沒有轉明，也許這個地方沒有天黑天亮也不一定。

他還是想睡，這裡沒有什麼值得眷戀，他還是想睡。

這一次他閉上眼睛之前，世界好像變得輕薄了一些，好像從黑灰色的佈景，變成米白色場景，有什麼東西被推開了，又輕輕合上。

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然後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噠噠噠噠噠噠⋯⋯

太吵了，這時候淺眠的他就該醒來了，平時的他就會醒來了，但現在他還沒準備好，原本那裡太好了，他可以睡得好久好久、好沉好沉，不會有傷心和快樂，雖然沒有酒，啊，喝酒，想喝酒了⋯⋯還是喝得太多了？

哐啷、哐啷，啊，好吵啊，是誰在哪裡嗎？

「希澈、希澈？金希澈？」

恩⋯⋯有人在叫他⋯⋯
太溫柔的聲音，他怎麼突然有點想哭呢？誰會這麼溫柔的叫他？

「希澈，起來了，起來吃飯。」

啊，吃什麼飯？他不煮飯的啊，但是被這麼一說，的確想喝一點熱熱的湯，不要口味很重的那種，想喝清清的湯。

「起床了，我煮了馬鈴薯排骨湯。」

啊，這個好像不錯。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很好的人。

可是⋯這裡比較安全吧？

．

朴正洙下了飛機，連空兒都還沒接回家，就先去按開了金希澈家門的密碼鎖。

一如往常的房間裡所有窗簾都被拉上，一盞燈也沒有開，打開門的那瞬間，他突然有點明白金希澈總說他家裡沒有人氣得那種感覺，太白了一點，起伏從家裡角落衝了出來，興奮的撲著朴正洙的腿，朴正洙彎下腰把狗抱了起來。

另一手拎著剛從超市帶回來的食材，朴正洙自然的進了廚房，垃圾桶裡面都是外食的包裝袋，空的酒瓶好好的在牆邊排了一排，朴正洙在心裡算著數量。

把袋子裡面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朴正洙一項一項仔細的處理，按開了抽油煙機，開了火。

推開金希澈的房門，床上捲著一坨棉被，找不到人在哪裡，像是被棉被包裹的蛹，只是比起棉被，還有更多東西。

「希澈、希澈？金希澈？」他輕輕叫著。
棉被裡微微的有了動作，但很快地又毫無動靜。

「希澈，起來了，起來吃飯。」
這次的動靜又稍大了一點，被窩底下傳來夢囈的單音，棉被稍微地鬆開了一些。

「起床了，我煮了馬鈴薯排骨湯。」
床上的棉被大動作的翻了身，棉被蟲終於露出了真面目，金希澈掛著黑眼圈，緊閉著眼，眼皮下的的眼球正快速的左右移動。

「希澈，我在這裡，起床了。」朴正洙輕輕的撫上金希澈的牛奶肌膚，被碰到的人顫抖了很大一下，本能性的向後退開「希澈，起床了，我在這裡，不在夢裡面。」

朴正洙彎下腰緊緊地抱住了那坨棉被蟲。

金希澈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他感覺要窒息了，他呻吟著從鼻息發出聲音。

「醒了？」
「正洙⋯⋯」
「先吃飯吧，我煮了馬鈴薯排骨湯。」

金希澈掙扎著從棉被裡伸出兩隻手，擁抱著眼前的人。朴正洙也沒有說話，靜靜地任由他抱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濕透一片，金希澈的肩膀強烈的起伏著，然後是短促的抽泣，最終慢慢的趨於平靜，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

「起床吃點東西吧，我煮了湯。」金希澈仍然把臉埋在朴正洙的肩頸之間點點頭。

他們兩個人對坐著吃飯，破例把碗筷都放在流理台留給明天，拉著手走回房間。

他們再次睡著了，也許這次還是一個不願清醒的夢，但他們會把彼此叫醒的，會有人把他們叫醒的。

晚安。